管窥现代书法

——兼评古干《现代书法构成》

汉字从陶片及甲骨文肇端,迄今已有三千年历史。虽然古代先民从取代结绳记事,借以表情达意的角度出发,没有把文字作为一种艺术来对待,但经过长时期的流传沿用,文字逐渐演变,由繁复趋于简化，更加实用,并具有一定的书写法则。

从甲骨文、钟鼎文和小篆到隶、草、真、行一步步艰苦卓绝的跋涉，我们看到了一代代书法家把文字的书写技巧推向了一座座高峰。从商周的古朴到晋人的韵致，从唐楷的法度，到宋代行书的意境，体现出书法艺术具有丰富的内涵。

当今，摆在当代书法家面前的新课题就是：怎样在前人求索不止的书法世界里，发现新大陆。只有开拓出新的领域，才能推动书法艺术的进一步提高。

曾经轰动一时的“现代书法”使沉寂的书界睁开了朦朦睡眼,给千百年来循序渐进所形成的书法模式以不小的冲击。

对”现代书法”的评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执其说.本文试想结合古干所著《现代书法构成》发表一些对现代书法的管窥之见。

《构成》一书着重强调意象，并用大部分章节加以阐述。在概论中作者强调：书法的本质是自由之美，意象之美，指出现代书法在一定意义上讲，也可以说是自由的书法，意象手法最能体现书法之自由。

那么，什么是意象呢？《构成》作者解释道：意象可以说是具象和抽象之间的象。并引用了齐白石“似于不似之间”，毕加索“抽象指导具象”，以及康定斯基说的“现代艺术应安排在伟大的抽象和伟大的现实这两个‘极’之间。”

这些理论的本身无疑是精辟的。但套用于书法艺术似有不妥。文字是书法艺术的生命，文字发展的最初阶段就是描成物体的形象即象形文字。演化至今，文字已经到了表意的阶段，是表情达意的书写符号，书法就是借助这些线条符号来抒发胸臆,将文字升华为一种独特的艺术。

中国书法和绘画同源于线条,并各具有气韵生动的美感.绘画有线条,有形象与色彩,书法则不代表物象,不用色彩,只有抽象的线条。“意象说”本质上就是将线条墨块融于书法，使汉字本身变形意态化，产生绘画味。这样就使书与画融而为一，反过来讲，就是将书法绘画化。这些在具体的作品中表现犹为显著。

如果把接近于绘画的象形文字与表意文字相比看作具象与抽象之比,“意象说”这一理论的确立，使绘画理论及实践漫漶于书法领域，不但有悖于毕加索,抽象指导具象的论断,同时,从广义上讲也降低了书法自身的价值和功能,绘画式的线条装饰性的趣味,使书法艺术所具有的强烈的气质和韵致丧失殆尽。

由于意象说的理论指导,使”现代书法”的具体实践处于一种非书非画的状态,线条过分夸张,结构随心所欲,章法呈自由状态,形不成艺术规律.用笔则笔意外露,缺乏含蓄之美。从现代书法的具体实践可以看出:意象所强调的具象和抽象之间的象,本质上只是一种表面的象,没有从书法的内部规律去挖掘.所谓的“意象”只是将文字进行变形处理,没有本质上的飞跃。

除过“意象”之外,“集成”也是现代书法理论及实践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集成之法古已有之,但与《构成》所说的集成大相径庭.郑板桥曾以篆隶体参合行楷,非古非今,非隶非楷,创制了自称“六分半书”这种有纵横错落，瘦硬奇峭之致的书体。自成体貌,富于创新精神,奠定了郑板桥在书史上的地位.我们看郑板桥的书法并不觉得只是肤浅的形象变化,而是吸取各种书体的精髓,溶于一体,产生出新的生命力,从其作品中我们可体味到郑板桥的精神世界和他对艺术的理解。正应合了宗炳《画山水序》中说的“目亦同应,心亦俱会。”

现代书法的集成,在意象说的理论指导下,则章法上集绘画、篆刻的趣味,字体篆隶真行草直接拿来杂居一处。只吸收不溶化.就象唐僧怀仁集的《圣教序》，没有自己的东西，只表现了高超的组字技巧而已。

综上所述，现代书法所倡导的书画堆砌，对书法艺术本身弊多于利,即用绘画阻挡了书法艺术的外延.近代画家齐白石论画谓:“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亦即传统画论中所强调的“神似”。相对绘画而言，书法本身不具备太似或不似的界线，如果把书法艺术处于似与不似之间，势必造成一种模糊的概念，书即是画，画也是书，使原本完美的艺术形式成为附庸,导致书法艺术的颓废.

当然,现代书法就象刚刚诞生的婴儿,尽管这第一声啼哭不是好诗,但是,随着他健康的成长壮大和众多书法家的扶持,必将成为书法百花园中一朵鲜艳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