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高素娜 实习生李盈天
在过去的30多年里，中国当代艺术从萌芽状态，到创作群体逐渐壮大，再到创作题材、形式渐趋成熟，不仅在展览体制、艺术传播、文化教育等方面影响日益扩大，而且正在与传统中国艺术一起构建着一个多元共存的艺术生态。但是，与当代艺术发挥的作用相比，艺术界对于当代艺术的梳理、研究以及推广工作还相对滞后，国有美术馆对于当代艺术的收藏仍然微乎其微，甚至处于空白状态。如何让人们更加全面和理性地了解当代艺术，让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上产生更多正能量，都已成为急需解决的重要课题。另一方面，美术馆通过对当代艺术进行梳理、研究、展示和收藏，当能更好地发挥其在当下社会生活中的重要作用。
美术馆应有当代艺术收藏
美术史家巫鸿曾对当代艺术的“当代性”进行过如下表述：“真正的‘当代性’并不仅仅是一种新的媒介、形式、风格或是内容就能体现出来的，关键在于这些视觉的象征物如何彻底体现它们自身的意义——如何将艺术创作者与他们所从属并进行改造的这个世界联系起来。”由此可见，当代艺术的最大特点正在于它的当下性、在场性乃至先锋性，它是记录和反映当代社会形态、思想走向、人心变化的真实图景。因此，美术馆对当代艺术的收藏不仅具有美术史意义，也极具当代的现实意义。
由于各种原因，我国美术馆对当代艺术品的收藏非常滞后，仅有部分美术馆对当代艺术有所涉猎。如广东美术馆、深圳美术馆、何香凝美术馆等沿海地区的美术馆对当代艺术介入较早，收藏较为丰富；而内陆地区的美术馆则较为匮乏。在正在举行的“何香凝美术馆当代艺术典藏展”上，王广义的《大批判》、方力钧的《2001-1-15》、张晓刚[微博]的《兄妹》、岳敏君的《无题》、喻红[微博]的《青春年少》、朱铭的《太极系列·
转身前动》、隋建国的《衣钵》、展望的《鱼戏浮石》……这一系列对中国当代艺术产生过重要影响的当代艺术作品不仅吸引了观众的眼球，也使很多美术馆着实“眼馋”，暗羡何香凝美术馆的勇气和运气。“何香凝美术馆于1997年建馆，次年即开始了对当代艺术的介入和收藏，目前已拥有当代艺术藏品200多件，包括目前最具代表性的当代艺术家、具有潜力的年轻艺术家以及国际知名艺术家的作品。这些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轨迹。”何香凝美术馆副馆长乐正维说，“我们起步较早，在别人还不敢做的时候就做了。若等到现在，这些作品肯定收藏不起。”
广东美术馆、深圳美术馆等从上世纪90年代起，也陆续收藏了许多当代艺术领域重要艺术家的作品，并形成了一定的序列。但更多的美术馆对当代艺术的收藏却寥寥无几。“中国的许多国有美术馆对当代艺术的收藏基本上是处于空白的状态，反而很多私人美术馆比较关注当代艺术并陆续建立了自己的收藏体系，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长此以往，当人们再谈论当代艺术时，就只能去私人美术馆或香港、国外等地观看。”美术批评家贾方舟呼吁，“美术馆应该对当代艺术收藏有所作为。”
从目前情况来看，民营美术馆由于基础薄弱、资源有限，大都只能把目光聚焦在当代领域。而其中的大部分美术馆又因为学术理念不强，直接造成了定位雷同、某类资源紧缺而其他资源又无人问津的现象。而一窝蜂把目光盯在几个名家身上，显然也无助于当代艺术的发展。
理念、资金制约当代艺术收藏国有美术馆普遍缺少对当代艺术作品的收藏，其主要原因在于美术馆对当代艺术的艺术史判断和价值判断尚未建立。究竟什么样的艺术作品具有当代性，这个艺术评价系统尚且缺位。当代艺术本身也是一个颇具争议性的领域，它与我们传统的文化价值观有时甚至是相悖的，所以收藏当代艺术对于国有美术馆来说是个很大的考验，如果缺乏一种学术的眼光和立场是很难做到的。
“现在大家都已经认识到美术馆应该从展览馆向博物馆转型，这一变化对于中国的美术馆来讲是提升。但美术馆的收藏依然滞后，从转型上来讲，美术馆的展览与活动策划是浅层次的，但美术馆的收藏工作是深层次的，需要资金的支撑、艺术的指导以及与艺术家建立更为密切的关系。”乐正维说，当代艺术进入国有美术馆不过几年时间，之前一直是在外围、边缘甚至地下，即使现在进入国有美术馆的时候，依然还有很多不同的声音，甚至一些策展人都搞不清楚作品到底在表达什么。“美术馆的展览、收藏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时间上的积累、消化和沉淀，现在很多美术馆都在做当代艺术展览，但大多没有对当代艺术进行思考和研究，而只是一种迎合。”乐正维说，这种跟风的短期行为在美术界非常严重，以致当代艺术的创作状态、作品风格、艺术水准、市场因素等都纠结在一起。所以，当代艺术的批评和理论研究工作，就不能进入一个相对冷静和客观的状态。现在很多批评家担当的是画廊和私人机构的艺术品投资顾问，而很少有人关注美术馆的收藏。
“中国的美术馆本身就是一个国有的体系，目前的当代艺术只是得到了国有美术馆的宽容，比过去有进步的地方是能容许有当代艺术的存在，而没有成为一种普遍的共识，以至于美术馆在收藏方面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一点。同时，当代艺术的很多作品是不便于收藏的，再加上人们对影像和装置作品收藏价值的认识不足，这就造成了当今中国国有美术馆的一个遗憾。”贾方舟说，收藏更多的是一个观念问题，谁来决定收藏和收藏什么样的作品很重要，一个美术馆的领导和决策者对收藏政策的影响至关重要。
除此之外，资金也是制约美术馆收藏的主要因素。虽然我国已开始重视美术馆的收藏，但主管部门划拨的收藏经费仍然不多：经费在300万元至500万元的美术馆屈指可数，1000万元以上的是寥寥无几。这与当代艺术动辄几千万、上百万的价格相差悬殊。
深圳美术馆艺术总监鲁虹表示，中国的美术馆收藏相对于西方比较落后，因为没有固定的收藏经费，很多领域的收藏都是空白，以致美术馆做相关展览时只能是图片展和文献展。“其实经费只是一个方面，观念和制度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一方面，美术馆的主管部门还没有认识到当代艺术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当收藏经费到位后，还需要有一个快捷的、具有可操作性的收藏方式。”鲁虹说。
什么样的当代艺术值得收藏
针对以上诸多状况，探索国有美术馆收藏当代艺术的方式方法显得十分迫切。贾方舟认为，国有美术馆应该从根本上改变对当代艺术的看法，我们这个时代留给后人的艺术，不是别的，正是当代艺术。因此国有美术馆负责收藏工作的专员应该加强对当代艺术的认识，否则很难从根本上去改变这种局面。“当代艺术的价值系统是在西方的大文化框架中建立起来的，国有美术馆一方面可能缺少相应的资金来收藏，另一方面也缺少某种勇气去介入当代艺术。由此，美术馆自身应该做出一些价值判断，以学术的眼光来论证并真正介入到当代艺术的收藏，这样就使得中国的国有美术馆具备了独立的思考能力和对当代艺术的发言权。从这点上看，美术馆拥有对当代艺术的学术眼光和立场判断是最为重要的。”贾方舟说。
在具体操作上，一些美术馆的经验值得借鉴。如地处中原腹地的河南美术馆，虽然该馆在当代艺术领域的收藏较为滞后，但为普及公众对当代艺术的认知，河南省美术馆从2011年开始策划举办了关于中国当代艺术的讲座12次，邀请了诸多业内专家讲授当代美术。据该馆馆长化建国介绍，作为一个区域性的美术馆，河南省美术馆所关注的当代艺术多半是具有区域特色和地方性的作品，重点推介的也是河南籍的当代艺术家。化建国建议，内陆美术馆应根据自身情况增进公众对当代艺术的认可，并在观念和认识上加以引导，使得当地逐渐具备当代艺术生根发芽的土壤，从而使得当代艺术能够在此立足并站稳脚跟，通过以展带藏等多种方式来逐步建立美术馆对当代艺术的收藏体系。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化厅副厅长张子康建议美术馆要成立针对当代艺术收藏的学术委员会。在考虑一个作品是否符合典藏使命的时候，学术委员会的专家要从作品的分类、美术发展史的架构、创作的艺术家、作品的重要程度、艺术现象梳理、所属地理区域、相关人物、作品规模等方面进行考量和检验。同时，该委员会对美术馆的收藏资金也应该进行合理的计划和考虑，以促进美术馆的学术展览，推动有价值的当代艺术进入收藏体系。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当代艺术是值得美术馆收藏的呢？在中国美术馆2010年举办的“建构之维——2010年中国当代艺术邀请展”的前言中，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写道：“中国当代艺术的追求，应当紧紧把握中国当代社会发展进程的时代脉搏，关心当代人的生存状态和精神诉求；应当遵循文化艺术创作的规律和人们审美趣味的发展变化，以独创性的表达和独特的艺术语言形式开启艺术的建构维度，正确表达对时代主题的关注和对这个时代中人的命运的关切，用作品的丰厚内涵和艺术魅力贴近观众，以作品观念和形式的创新为当代中国艺术的创造增添亮色，在全球化的文化情势中彰显源自中国社会发展现实的时代精神，以丰满当代中国的文化建设。”
“每一个时段的重要代表性作品美术馆都应该收藏下来，一个地区、一个国家都是如此。我们改革开放以来的很多重要作品都在国外，如果我们再不进行当代艺术的收藏，就又会犯以前的错误，形成美术史的空白。这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希望美术馆不要重蹈这样的覆辙。”鲁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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