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法画家陈建中接受专访回忆——
4月10日，以东方抒情抽象艺术饮誉世界的赵无极先生去世，相关的追思文章相继刊出。旅居法国巴黎的著名华裔写实油画家陈建中先生日前在广州接受了收藏周刊的独家专访，他眼中的赵无极又是怎样的？赵无极先生为什么说“我不是妓女，无须迎合所有人”？上世纪80年代，赵无极为何曾拒绝回国内办展览？与赵无极亦师亦友的陈建中向收藏周刊记者透露了赵无极先生鲜为人知的一面，以及他对当时艺术思潮的独到见解。
■收藏周刊记者 赵旭虹 实习生 马芳
助华裔画家成功立足法国画坛
陈建中是上世纪50年代广州美院的早期油画毕业生，接受的是严格的苏联油画体系的教育和训练。1962年陈建中定居香港。当时，西方的抽象艺术、波普艺术如日方中，陈建中一时陷入了迷茫，坚持自己的苏联式的写实风格，显然没有市场；尝试着向抽象艺术转型，似乎又不太适合自己的胃口。1969年，陈建中先生决定到世界艺术的中心——法国巴黎学习和发展。刚开始，陈建中只能靠为一家家具店手绘家具装饰的工作维持生计，但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写实油画创作，并探索出了蕴含着宋代名画哲理的门窗构图系列。
一天，陈建中在画室里专心创作，忽然，来了一位客人，陈建中一下愣住了：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赵无极先生吗？原来，赵无极是特意来看看自己早年曾经住过的旧画室，无意中发现画室的新主人也是一位华裔画家，赵无极先生一边看画一边和陈建中聊天。陈建中回忆说：“那天我们一直在聊天，直到晚上九时多赵无极先生才走，他说我画这样的画就对了。”临走时，赵无极先生丢下一句：“有事不妨找我。”两年后，赵无极又一次来到陈建中的画室，还特意带来了一位法国文化官员。在这位文化官员的帮助下，陈建中在巴黎举办了第一次个人画展，并一举成功。由此，也开启了其有画廊代理的职业画家的生涯。
善于应酬但又很直率
当时有此一说，“到巴黎要见赵无极先生，最好找陈建中”。据陈建中介绍，赵无极先生家里有两个电话，一个有录音留言的电话，一个是他的法国夫人的电话。赵无极先生一般把前者的电话号码给人，而这个电话通常是找不到他的，“每个来巴黎的华人画家都想见我，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应酬呢？”
陈建中说，赵无极先生善于应酬，但又很直率。上世纪80年代初，时任中国美协书记的邵宇曾到巴黎访问并顺道拜访赵无极先生。当时，邵宇认为赵先生的抽象油画无法让大众看明白，赵无极先生直率地说：“我不是妓女，无须迎合所有人。”关于赵无极先生的直率，陈建中还举了个例子：上世纪80年代，中国某官方美术馆邀请赵无极先生回国搞展览，但要交展场费。赵无极先生直接回信拒绝：国际惯例，艺术家应邀到公立美术馆展览都不用交钱，中国这样做是不尊重艺术家。然后，还把这封信印在他的一本画册上公开发表。
对话
艺术家要勇于创出自己的风格
收藏周刊：第一次见赵无极先生是什么时候，印象如何？
陈建中：我在香港就已经知道赵无极了，当时他在法国已经有很大的名声。机缘巧合，我住在了赵无极先前的房子里。有一天他过来找朋友，结果就这样见到了。感觉赵无极先生很随和也很直率。
收藏周刊：您如何看待赵无极先生的抽象画？
陈建中：我喜欢的抽象画家有四五个，比如康定斯基，以及几位美国的抽象画家，赵无极先生是其中一个。赵无极先生的抽象画有道家的飘逸和禅的味道，意境很高且耐看。远处看画面流淌着中国山水朦胧的美感，走近看又看不出那种感觉。
收藏周刊：赵无极先生曾经说过，“抽象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艺术家要勇于创出自己的风格”。您是怎样“创出自己的风格”？
陈建中：在画完抽象画后，有几个月我不知道画什么好。很想画写实的东西，但是画来画去都是在国内学的那套，感觉没有什么新意在里面。有一天，我被窗外美丽的景致触动了，于是马上拿起笔来，心无杂念地画，整个过程感觉很舒服。后来，只要一看到门啊，窗啊，墙壁啊，这些能给我感动的局部我就画。画了一大堆后竟然发现这些和我原来的写实画是有一些距离的，我从刚开始的自发的感觉到后来的自觉地追求，有意识地用一些几何结构和抽象画面的结构。强调节奏美以及细节上的快感、冲击力。后来我的题材又增加了风景，在结构、色彩和用笔上寻找自己的风格。
谈艺录
具象绘画最经得起时间考验
陈建中说，他当初来法国的目的之一，是想搞清楚抽象艺术，结果花了一年的时间学习和创作，但始终找不到感觉，“后来我就决定，不管能不能出名，坚持我喜欢的写实油画创作。”事实上，赵无极先生的鼓励也给了陈建中很大的信心。陈建中记得，赵无极在他的画室看到他的门窗构图系列油画后，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抽象是他们那个时代的，现在这个时代抽象是尾声了，而经典的写实艺术是不受潮流影响的。”陈建中说，他曾经听到一些中国画家曾表示，目前西方画家的写实功夫不行了，想学写实的话要来中国学。陈建中直言：“如果觉得西方写实画没有什么好学的，那只是说明对西方艺术现状不了解。西方仍有很多写实画画得非常好的画家，比如法国的让-巴蒂斯·卡米耶·柯洛和英国的佛洛依德、西班牙画家安东尼奥·洛佩斯·加西亚等。”陈建中补充说，人们不能单从作品的逼真程度来看待一个画家，而要看重的是艺术家思想的传递和艺术的独创性。陈建中坚信，具象绘画是最经得起时间考验的造型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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